加载中...

说雨(成都市第六人民医院 杜燕桥)

说  雨 

成都市第六人民医院    杜燕桥


    这几日连着都有雨,天气预报说几天后又将有雨 。 
    五月,立夏已过,分明该是夏雨。春雨尚且贵如油,而连日异常的炎热被清凉的雨冲破,自是黎民所期,当喜。但随雨而至,天寒料峭,恍然已到秋天,悉悉索索滴出一声声疏峻况味。 
    窗宜竹雨声,亭宜松风声。有窗的地方都可以听听雨。 
    白日太闹,同时心地多半也是浮躁戒备的,想听也不成。至夜,不管有没有如霜明月,首先在我们的城市还险而还未成处处霓虹灯辉煌的时代,就安静地多。浓夜如酒,未语就让人微熏,人也往往此时任灵魂裸露。黑暗,如此轻易地俘获我们的微妙的情感。据说有的花白日无色无嗅,晚上却可以感觉若有暗香盈袖,也是一般道理。 
    雨声虽有,但也要和心曲暗合,才引得出万条心绪,千种思念。 
   “少年听雨歌楼上,红烛昏罗帐。壮年听雨客舟中,江阔云低,断雁叫西风。而今听雨僧庐下,鬓已星星也。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。” 
    非世人不动情于雨声,只是蒋捷一曲当前,已然横绝百代骚人、千古墨客。

这个才子,只做了五年进士,就开始了在元的遗民生涯,生世漂萍,可想而知。    

    末代文人的心态是复杂的,要么是一世寡欢,不忘故国;要么是彻底是由空入色,在琐碎细节中淡化旧色。蒋捷一生的方向,大致是后一种,但做得估计是拖泥带水,才会在词中同时存在这样的惊心与从容,不甘与笃定,矛盾而天然。 樱桃红后,芭蕉正绿,蒋竹山亦不复当年青衫少年,流年原本是不买谁的帐的,只有我,依旧相信凯鲁亚克那句“永远年轻,永远热泪盈眶”,才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旷然与执着。 
    “小楼一夜听春雨。”好诗,流丽优游颇类似词。 
    从来不对古龙有多余的兴趣,只是《圆月弯刀》让我读了有点头玩味的感动。圆月弯刀是一把魔刀,刀终是风尘物,恐怕心魔才是蛊惑魅力的源泉。刀光如月华彩流溢,刀柄处字迹盈动纤质:小楼一夜听春雨。 
    其实,和不少东西一样,使用价值并不是价值的全部,很多时候武器更是身份的标志。古龙觉得“剑是优雅的,是属于贵族的;刀却是普遍化的,平民化的”,“剑有时候是一种华丽的装饰,有时候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象征。在某一种时候,剑甚至是权力和威严的象征。刀不是。”读到此处,我颇有石破天惊的感觉。这一句就是全书的灵魂所在,无论山雨欲来风满楼还是空山新雨后,主角只是雍容聆听,等待下一场激情或者即将到来的决战,东土的优雅与西方的极端构成了一种惊艳。陆放翁的原诗被轻描了悠长深远的传奇,有了人的性灵做底,真个任是无情也动人。 
    爱情总是小说世家深好的香水,读者亦甘之如饴,不复计真假。 
    回忆学生时代,下雨时刻,操场总有男生去狂奔,发泄着青春期的种种失意愤懑。当时不会感动,甚至有些鄙夷,现在却渐次宽容,居然还有些怜惜,唉,情因年少。据说对年轻人表示宽容是所谓成熟的标志,在我看来又是一次分明是我老了的例证。
   “有如剜取蒲草的沼泽里, 
    雨落下来, 
    水也增涨了的我的恋情呵。”
    日本平安时代才女清少纳言在她的《枕草子》就如此书写,明净如入秋后芦苇花絮在风中的颤动,尽管月光不再明亮,红纸也已经残褪,但是,铭心刻骨的爱情总是难以忘记的。

何处秋窗无雨声?品鉴红楼》这本女儿国传奇的往往是男子,从男性的视角来诠释女性为主的文本,虽不说如何,但有时候难免还是隔了一层。大多数男子从心底是看不起宝玉的,往往不理解卿至何幸,消受得如许美人恩。我不算喜爱他,但是有个关于雨的细节却难以遣怀。 
    《红楼梦》中有这样一段:此时正是五月,那蔷薇花叶茂盛之际,宝玉去梨香院,看到小戏子龄官手里拿着根别头的簪子在地下抠士,一面悄悄地流泪。原是用簪子在地上划字,十八笔,一个“蔷”(繁体)字。宝玉外面的不觉也看痴了,心里却想:“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说不出的心事,才这么个样儿。外面他既是这个样儿,心里还不知怎么熬煎呢?看他的模样儿这么单薄,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煎呢?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。最后一场大雨突然来袭,宝玉禁不住便说道:“不用写了,你看身上都湿了。”却不自知自己在外面已经湿透,只得一气跑回恰红院去了,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女孩子没处避雨。 
    真的是怎一个痴字了得,而从中却可见其人其心,终是有于世于人大悲的情怀。我只是欣赏芹溪而已,就事论事,至于个人,宝玉断然不是我的taste。狂风急雨后,一切到底是要风流云散的。 
    其实感觉未尝是这般无奈,因为雨天也曾经给我美丽回忆。只是既不想廉价欢欣又不想克隆感伤而已,少谈无意义的个人对我未尝不是好事,何需自怜自恋?
    说到雨,信手也说说伞。 
    伞因雨才有存在的意义。无端想起了白素贞之遇许仙,伊人笔下这般细说“真是一把好伞,紫竹柄,八十四骨,看来是西湖八字桥老舒家做的。” 借还之间,情因年少魂授神予自不消说,及到惊动三方十位的倾城一雨,命兮?运兮?造化兮? 
    我不喜打伞,然而春夏的天气令人琢磨不定,生来爱臭美,洗净的美丽衣服和头发被城市的沙尘酸雨弄湿当然心情不爽,更不喜欢身披雨衣,所以即使是些须小雨或日照也拿出伞来伺候。前一日与友人出游,彼时有小雨,原来她们亦不好打伞,大家遂合意弃伞不用。仨人在外徘徊许久,及归后,才发现衣物已经有些濡湿,朋友十分抱歉当时没为我打伞,我笑道无碍。
    至此,才发现,原来我飘零亦久,已经没人再为我撑起一柄伞来遮风挡雨……    信马由缰半日,其实企盼冬日听簌簌雪声方是心愿,可惜雪在这西南难得一见,竟是可望不可即的稀罕之物。 
    但是毕竟江山也易主,古典时代不复,山中高士亦绝,仅仅留下些情结让好雅好事之人当做牌位供起来,奠以心香,暗慰寂寥耳。 
    我知道鲁迅先生所谓在租界里借十几盆菊花就写效陶彭泽体的滑稽,不当再为小丑东施,但心潮来复,不这般也是不甘的,深夜也要成就这篇臆文。有时候,感情本来就固执得无端,把肉麻当有趣也认了,呵呵。 
    雪是雨的精魂——依旧是鲁迅先生说的。 
    依照此言联想,雨就是又有血肉又有灵魂的凡子了。是的,林下高人才配得上片片晶莹雪。雨明显比雪更适合我,自知是一个方面,要决更在于我本世间客,挚爱这些有浓浓现世烟火味的物什,至少,多一份世俗的暖意与热闹……